作者丨周世玲编辑|卢伊

耗时半年，小妍总算抢到九价HPV疫苗第一针。

在此之前半年里，她估算自己每个月抢苗不下10次，有一次差点抢到，“（预约系统）已经点进去、填好信息了，只需要最后点一下确认，但是（进度条）一直在转圈，先说是网络不好，然后就显示没抢到了。”

小妍打HPV疫苗难不是个例，有女性排队一年多也没等到，有医疗机构称预约名额已排到三年后。

近几年，HPV疫苗一直处于民间呼声高、但供货短缺的状态。尤因九价疫苗有明确的接种年龄限制，年轻女性中大有“疫苗焦虑”的趋势出现。近日，亦有专家公开提出，目前中国HPV疫苗依然供不应求，适龄女性接种率处较低水平，加之受疫情影响，这两年接种挑战比以往更大。

在此背景下，女性接种HPV疫苗只能各自找寻有效路径，有的加价上千元找黄牛代抢，有的托人购买香港疫苗，借冷链跨境运抵内地，找兽医上门注射。各式各样的抢苗途径下，不乏乱象和隐患。

抢苗难：有人半年才抢到名额，有人三年都没约到

小妍在重庆读研，早在2020年，就有学姐推荐她接种HPV疫苗，那是她第一次听说这种疫苗。查完资料，发现该疫苗可预防多种癌症、保护女性健康后，小妍觉得有接种的必要，她开始试着抢预约名额。尽管没有成功，可她并不在意，“（那时）觉得还小还不慌，之前都没有很上心。”

直至今年2月，迈入24岁大门，小妍距离接种九价HPV疫苗的年龄上限26岁又近了一步。过完年后，她开始认真考虑打疫苗的事，“今年才特别上心，一直在抢，但是每一次都没有抢到。”

就她了解，重庆各区预约要求不同。如主城区则不限户籍，而她所在的江津区限本区户籍女性预约，预约渠道则有线上平台、电话预约、现场排队等方式。其中，线上预约需在指定预约平台填写个人信息，但量少难抢，而私立医院“苗挺多的”，且不限户籍，不过“抢了很多次都没有抢到”。

小妍所在的江津区曾公布了6家可接种HPV疫苗的医院信息，含医院服务时间、预约方式和咨询电话等，但强调“九价HPV疫苗供需严重不平衡，且到苗时间、数量不确定”。由于文中并未披露各医院可预约数量和放苗时间，小妍只好打电话去医院问，“医院都说是不定时地放苗，让自己看一下。”

她没有整天盯着发布平台刷信息，而是根据网友总结的抢苗攻略，选在早上8点和下午3点抢苗，但没有奏效。

小妍估算了下，今年大概每周花4次左右的时间在抢苗上，每个月不下10次。为增加抢中几率，她还试过找朋友一起帮忙，自己则拿平板、电脑、手机一起抢，但一次都没能成功。

小妍试过拿平板、电脑、手机一起抢HPV疫苗，但没有成功。受访者供图

因为一直抢不到，小妍还去咨询了黄牛。

说是黄牛，其实更类似于代抢。由于平台限制黄牛抢苗，约苗需用本人的手机或微信号，接种时也会验证预约信息是否为接种者本人。黄牛建议她用个人信息注册个微信小号，或者把大号给他代抢。

代抢的定金为七八百元，抢不到就退钱，小妍感觉这个价格不算太贵。因为一般打九价HPV疫苗，三针近4000元，在电商平台预约即去即打的疫苗，价格则在6500元左右，多出的部分“相当于2500元中介费”，相比黄牛价格不算高。

小妍看到黄牛会不定时在群里发布抢到多少人的疫苗，也有些人在群里感谢黄牛帮忙抢到，她不知道这是否靠谱。

考虑再三，她还是没跟黄牛交易，“虽然说七八百比较便宜，但对学生党来说还是很多钱，（疫苗）还是很难抢啊。”她准备打HPV疫苗的钱是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，家里人不大理解健康预防的观念，但也支持了一部分。

不过，一直抢不到也不是办法。小妍打算，如果到26岁前还抢不到，就直接找黄牛，或者考虑买二、四价疫苗了。

在北京工作的小婞在去年夏季约到了四价HPV疫苗。同九价相比，四价疫苗覆盖的病毒亚型较少，但接种年龄限制更小，且价格更低，但她还是感觉非常难约。

小婞下定决心打HPV疫苗是在2021年。室友的母亲罹患宫颈癌，查出来时已是晚期，她生过四个孩子，一直以来也没有做定期检查。室友很伤心，小婞则感到很害怕，了解到HPV疫苗有效，她决定去预约。

一开始，她在网上搜索住处和公司附近的社区医院，但预约信息并不详细。去年3月左右，她到一家社区医院咨询，被告知“这半年（HPV疫苗）都完全约满了，半年后有没有还说不定”。

而半年已算短的。如在丰台区方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，本地居民预约排队时间已超3年，而海淀区西三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预防保健科一名工作人员则称，该社区四价和九价HPV疫苗已断货一年多了，其一位朋友三年都没能约上。

6月中旬和7月中旬本刊随机检索一所医院的疫苗预约，均显示四价暂停预约，九价未来六天已约满。页面截图

小婞又问了私立医院，有苗，但价格会贵一些。

那时她已年满28岁，这在内地已属超龄，不能打九价疫苗，但香港可以，只是赴港接种得摇号等待，疫情也给往返带来一定不确定性。考虑到“越早打越好，我就有点着急，想打个四价（得了）”，她最后选择在私立医院打四价疫苗，总计约4000元，而原价只需2469元。

即便加了钱，小婞仍没能马上打上疫苗。院方告知她，可以先排队，等疫苗到货后给她打电话，预估排队时间为3个月左右。所幸预估时间很准，去年6月她终于打上第一针。

小婞不太了解其他医院HPV疫苗的供应情况，不过她估计今年疫苗有所短缺。今年5月，该打第三针疫苗了，她给医院打电话预约，医院一开始说缺疫苗，需要等，但得知小婞近几个月将离开北京，医院马上改口，当天即帮忙安排，“我估计医院也是缺苗，（预约数量）可能也挺紧的。”

时值北京疫情，但她感觉接种未受到影响，只是打第一针时医院人还很多，打第三针时却少了一些，医生说是因为疫情，人来得少了一些。

小婞的朋友也自去年开始抢苗，但她进度更慢，在公立医院至今没能约到。

疫苗短缺背后存黄牛产业链，有学生为赚回代抢费当黄牛

搜索相关网络话题，既有成功抢苗的女性祝贺自己“上岸”，也不乏抱怨疫苗少、预约难的声音，有人一直没约到疫苗，也有的打第三针受了影响。

实际上，自2017年HPV疫苗首次在国内上市至今，疫苗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。即使在国产HPV疫苗陆续上市、多地试点免费接种的当下，疫苗短缺依然存在，适龄女性接种率处较低水平。

有媒体梳理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2017-2020年进口HPV疫苗签发量发现，按照3.56亿适龄女性每人接种3针来计算，我国HPV疫苗市场缺口超过了10亿支。

加之受疫情影响，近两年接种挑战比以往更大。如深圳卫健委数据显示，2022年第三次九价HPV疫苗摇号中，大约2.1万个号源引来52.7万人竞争，中签率仅为4%。

另有私立医院负责人在采访中表示，每月接种HPV疫苗的客户量占该院总门诊量的20%左右，排队客户每月递增500-800人，基本上要排3-6个月才能打上。

此外，营销导致的“疫苗焦虑”，也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女性更倾向于选择九价HPV疫苗，疫苗被炒至溢价甚至出现黄牛产业链。

一名黄牛在朋友圈持续发布可供货多地HPV疫苗的信息。页面截图

小衍是安徽合肥的一名黄牛，她一开始报价代抢费为1200元，后改口“新人用户可以便宜点”，价格又从1100元降到1050元。

小衍的另一重身份是在读学生，此前找黄牛代抢HPV疫苗后才开始“入坑”，做黄牛是“想把自己找人花的钱赚回来”。她之前花费大半年时间都没抢到疫苗，后经朋友推荐，花了1200元找黄牛代抢才拿到接种名额。目前，她已打了第一针，只交了一针的钱1324元。

小衍所在的黄牛团队有内部分工，她是最下线，仅负责“自己找客户”和收集信息，至于关键的抢苗环节，则交给团队里别的黄牛来做，每做成一单她能拿200-300元提成。但她不清楚内部有多少人，以及团队如何分配代抢费。如有客户想做黄牛，她也可以帮忙找上家，或者作为上家从中赚取价差，“赚多少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
她也没法保证能100%抢苗成功，建议客户多选几家医院，且可以指定哪家医院优先。由于抢到名额再付费，她担保“绝对不会出现骗子之类的，放心”。

小衍做黄牛已有两三个月，但至今只拉到一单，还是自己同学。拉不到客户让她有些怨言，“很多人都不相信（黄牛），一开始我也不信的，赚钱不好赚。”

小衍透露的情况，是现在HPV疫苗黄牛产业链的一个侧面。

由于各地抢苗困难，HPV疫苗的黄牛代抢和付费预约服务多见于QQ、微博、微信等社交平台，并已形成较为完整的黄牛产业链和利益链，模式多样。

如重庆部分区域对抢苗者有户籍要求，黄牛也会要求客户户籍在当地才能帮忙代抢。北京部分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虽也有类似要求，黄牛却能绕过户籍限制，安排名额。

“你不花钱（找黄牛），肯定就先（卡你）户籍区域，但你代缴了预约费，他们就不会看你户籍这些了。”有黄牛称，安排北京社区医院名额的费用“要给很多层次的（人），比如说医院领导等”。另有黄牛表示可约北京公立医院或社区医院的接种名额，“都是官方放的号，现号直接转名额那种，你们线下排不到的，很多北京客户都是直接找我约号就得了，轻松。”

价格也随供求情况和地域分布而变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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